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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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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8 章

為了避開魔尊殷切的目光,阿滿偏了偏身子,結果這一偏就嚇了一大跳。

她看到了一副丹青,畫得竟然是她,且作畫人的畫功十分了得,對她無比熟悉,連額上不平整的發際,和唇下那顆小紅痣都畫出來了。

不過,畫中那人雖然長著一張與她一般無二的臉,但神情之間卻沒有半分她的感覺。

著一身無比璀璨的明黃色的金絲嵌珠祥雲飄帛裙,肆意張揚,明媚熾熱。

阿滿看得莫名激動起來,呼吸都開始絮亂,她想起來,她在無數場重覆地夢中,分明就是這般模樣。

宴尋憶註視著畫中地她,忽又轉向現實地她,有些澀然道:“我曾見過你畫的丹青,所以仿照你的畫風,繪作了這一副。”

阿滿望向他,那張無可挑剔的臉龐不掩欲念,眼裏蔓延出深沈的欲求,就如墮入魔道的神祇。

阿滿微微出神,被他眉目間婉轉的熾熱拱得耳根子發燙,猛的收回視線,再度將視線轉向那幅下筆如神的丹青。

步步的細枝末節,可見分繪作時懷抱著滿腔熱忱,一筆一畫傾註了濃烈的感情,所以才將畫中人描繪得如此傳神。

阿滿既覺得熟悉,又覺得陌生,這真得是她,如那許許多多的美夢一般。與她僅有的三百多年窩囊日子的記憶,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,性情自然也是天壤之別。

她從未像畫中這般瀟灑肆意過。

宴尋憶低眸盯著她問:“你想知道曾經那些被你遺忘了的事情嗎?”

阿滿遲疑了一下,點點頭,她想知道。

宴尋憶低聲緩緩道:“當年,我不幸被一只夜出覓食的柳樹妖困住,命在旦夕,而你及時出現,救我於危難。那也是我第一次,與真實的你見面。分明之前你是以別人的樣貌與我相處,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,後來見到你不慎掉落的玉佩,就更能確定了。”

宴尋憶說著,眸中照映出星碎溫暖的笑意:“後來你帶我四處游歷,收我做個灑掃的小廝。”

阿滿心下一沈,表情僵了,宴尋憶安撫她道:“只要能和你在一起,無論是做小廝,做奴仆,還是做生生世世一雙人的道侶,我都願意。無論你如何待我,我都不會對你有任何怨言,除非......”他笑得溫和,卻讓人心裏發毛,“你將我舍棄。”

阿滿脊背發寒,不由地往後挪了挪身子。

宴尋憶眼中閃過一絲不顯的刺痛,他用力握住阿滿的臂膀,使她無法再後退半步。

宴尋憶語氣帶著急切,眼中竟浮出一絲恐懼,他急於尋求一份安定,討阿滿的保證:“你不會再舍棄我第二次,對不對?”

阿滿還未開口,便被宴尋憶擁住,她落入寬大結實的懷抱,內心一團覆雜。

片刻功夫,阿滿自己數不清被抱了幾回。

宴尋憶喋喋不休:“你不記得我,對我全然陌生,可我的生命裏從始至終就只有你一個人。你已經拋棄了我一次,不能再有第二次,不然,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。你希望凡界安定,我便讓魔界中人再也不去凡界禍亂。你要榮華富貴,還要無上尊崇,我便穩坐魔界尊位,一切盡奉你手中。你想要什麽,我都可以給你。所以......別再離開我了。”

阿滿心臟絮亂,卻下意識伸出手,輕撫了兩下魔尊的背,反應過來後身體僵硬,又緩緩將他推開。

阿滿也沒預料到,她竟然沒用很大力氣就掙開了魔尊的懷抱,還沒等她松一口氣,就看到魔尊臉上有兩道晶瑩淚痕,眼中氤氳著霧氣,搖搖欲墜。

阿滿心裏清楚這是強大無上的魔尊,卻生生因為這張臉,營造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。看著這張臉,阿滿感到心虛。

阿滿什麽都不記得,她實在無福消受來自一個陌生人的期盼和依賴,何況這個陌生人是魔尊。

宴尋憶任由眼淚滑落,也不擦去,只靜靜看著阿滿,說:“以前,你不舍得我留眼淚,每次我一哭,你就什麽條件都應允我了。我一開始不過是你一個端茶倒水的仆從,我愛你,卻也沒妄想過你的回應。我只是想陪著你,後來,你說你愛我,要永遠和我在一起。我高興瘋了,誰都無法體會我當時的心情,我當時覺得,人生再有萬般美好,都不過如此,可是......”

言盡於此,他緘口留下深深的傷感落寞。

阿滿頓了頓才問:“那......我當時為什麽會離開你?”

宴尋憶音色有些沈:“你要報仇,以命相搏,最終大仇得報。你算好了一切,唯獨忘算了我。你不曾想過我失去你以後會怎麽樣,如果不是你給我留下一封遺書,讓我去找你的轉世,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。”他的手指癡癡觸上自己的眉心,“你留在我額間的葉子沒有消散,我便知道你沒有真正的死去,唯一支撐我好好活下去的希望,就是尋找你,可我尋不到你的痕跡。”

阿滿心中百感交集,忍不住歉疚。

“對不起......”

“不要向我道歉。”宴尋憶打斷她,“都過去了,你如果實在過意不去從前對我的無情,就留在我身邊好好補償,永遠不要再離開我了。”

阿滿不敢隨便許下這份承諾,她現在對魔尊的感覺無法言說,偏見和恐懼不是一天之間就能消去的,這人偏又淚眼婆娑令她心臟酸軟。

宴尋憶執意要得到阿滿的承諾保證,固執地盯著她。

半響,阿滿無奈道:“若尊上不嫌,我會留下償還我曾予你的無情。”

宴尋憶淚汐汐的眼中掠過一絲閃躲,轉瞬即逝,悄無聲息。

他又說了謊,婁滿未曾許下他什麽,更未說過愛他。一切不過是他的幻想,仗著婁滿忘卻前塵,討要他垂涎許久的身份。

宴尋憶不動聲色看著阿滿,將她牢牢鎖在眼眶中。

心中謀算,待她記憶恢覆之時,早就塵埃落定,無能悔之。

這一下午,宴尋憶都待在阿滿身邊,跟她說些有的沒的,或者沈默幾刻,只安靜地坐著。

阿滿不能體會,一個尋了四千年才把自己的希望尋回來的人,心裏究竟是何等心情,說是山呼海嘯也不為過。

入了夜色,漫天璀璨繁星煞是好看,沈淵宮景色如夢似幻。

魔奴們端來膳食,擺了長長一桌,阿滿移步去看,魔奴們已經退下,只留她和宴尋憶兩人。

宴尋憶待了一下午,阿滿比剛見面時自在了一些,起碼不會動不動就嚇得打哆嗦,或者低著頭不敢擡頭看他。

長長一桌,足夠百人同吃,菜品豐富可見奢侈。阿滿記得誰說過,魔界之主並不貪戀口舌之欲,她暗暗猜想,難不成都是給她做的。

可能還真是,這桌饕餮盛宴,宴尋憶沒怎麽動過筷子,活像個陪客。

當然阿滿吃得也不多,突然之間發生了那麽大的事,擾的她心神不寧,根本沒胃口。

宴尋憶也看不出來了,細細詢問她是不是不合口味。

哪裏是不合口味,若是餓了,鹹菜饅頭都能吃下去,更別說這些山珍海味了。只是阿滿吃不下罷了。

一時無言,阿滿借口休息,想擺脫貼了她一下午的魔尊。沒想魔尊竟又跟著她進了內殿,作勢要照顧她入寢。

阿滿差點又嚇個半死,忙退後兩步回絕,訕笑著:“怎好勞煩尊上,我,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
宴尋憶惺惺收回手,語氣低落道:“從前你都......”

阿滿態度堅決,他止聲嘆了口氣,不再堅持,故作善解人意。

“罷了,你現在同我相處,定是不如從前那般自在。”

宴尋憶替阿滿關好窗戶,在燭光稀薄處看她,那張絕色面孔朦朧柔和,他緩緩走近,拉過阿滿的手,將一個潔白玉螺放到阿滿掌心:“我就住在胳膊,你有什麽事對著這只玉螺喚我就是。”

阿滿被他臉上的光暈照花了眼,局促地收回了手,低聲道謝。

宴尋憶嘴角掛著淺笑,目光留戀很是不舍:“那我就......走了。”

阿滿點點頭,不太敢看他。

宴尋憶離開,闔上門那一刻。他無法言明心中的恐懼,他怕今天只是以往的一場夢,夢醒以後,她又消失不見了。

阿滿殿內燃著的安神香奏效,本以為今夜會睡不著,事實上她很快就入夢了。

宴尋憶隔著墻壁能感覺到阿滿綿長的呼吸,他現身與阿滿的床前,床幔全部落下,層層薄紗之下,只能看到床上酣睡之人朦朧的輪廓。

宴尋憶輕輕挑起紗幔,坐到床邊,伸出修長的手,緩慢地觸上阿滿的臉,指尖細細描繪柔軟的五官輪廓,流連珍視,愛不釋手又不敢使力。

宴尋憶比阿滿要白許多,他常年不見光,皮膚是病態的蒼白,蒼白一向與脆弱掛鉤,卻沒人把他和脆弱聯系到一起。

那只修長美觀的手蘊著強勁的力量,不容任何人忽視輕怠,虛虛落在阿滿發髻,而後慢慢下移,捏住了阿滿的耳垂。

輕輕撚了兩下,阿滿有所感覺,嗚唸兩聲,繼續睡下。

這般弱小,怯懦,謹小慎微,宴尋憶這麽看著,心中枯竭的根基迅速重生轉活,成為一顆參天大樹,牢牢紮根在的心臟,不留一絲餘地。

四千年,數也數不清的人都從他腦海中日漸模糊乃至消失。唯獨她,從來都是明晰生動。

無時無刻不思念的人,不會隨著時間而模糊不清,她只會越來越清晰靈活,越來越刻骨銘心。

越來越痛不欲生。

滿打滿算,他們相處了一年,那一年,除了最後的大起大落,剩下的日子也都是最平淡不過的時光,可宴尋憶怎麽也忘不了。

失去以後,不幸中的萬幸,她終是回來了。

說實話,宴尋憶也不知道愛她什麽,更不知道為什麽會愛得這樣深沈。甚至連抗拒都沒想過,一頭栽這片歡愉又痛苦的沼澤地,寧可掙紮致死,也不自願脫身。

他想不通,也理不清,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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